宫廷里的 解暑地摊——明佚名《夏季货郎图》

　　来源：美术报

　　4月上旬，笔者参观《盛世修典——中国历代绘画大系》展，在一个不起眼的拐角，场景复原了李嵩《市担婴戏》图里的货架，各色物件凌乱摆放在一货架之上，玩具脂粉、日用品、雕版书籍经卷，甚至还有小动物玩偶，生活气息浓郁。笔者联想国内外博物馆收藏着多件《货郎图》，历元明清，四季皆有，映射着时代画家极为丰富细腻的表现力，繁杂画面下井井有条的布局，绝妙笔触对人物形象的塑造，真实地记录着历史的某一个瞬间，将美学价值、社会价值、历史价值和风情民俗结合在一起，皆成为中国画中的风俗画、人物画精品。而这其中，笔者认为以故宫博物院藏的明代佚名《夏季货郎图》在众《货郎图》中品味最好，逸格最高，最贴合明朝宫廷的审美趣味。

 

 

 

　　《夏景货郎图》绘皇宫后花园雕栏玉砌的平台转角处，一位经过精心乔装、身着金边绞经薄纱的“货郎”正在摆摊，右侧无人，左侧站立四位动态各不相同的“顾客”。之所以说“货郎”是精心乔装，除了他脚上穿的草鞋外（可翻查明代着屐规定），从湘妃竹质地的货架上铺设的价值不菲的豪华货物；从货摊上立幡：“上林佳菓玉壶冰水”（“上林”泛指帝王园囿）；从“货郎”雍容祥和的面部表情、修长纤细的手指、精致修剪的长指甲；以及他手里拿着霁蓝浮雕贴金蟠螭纹执壶等细节处，无不彰显这位乔装的“货郎”绝不是一般身份的货郎，实为偶尔摆摊之举。位于画面中心位的“货郎”，微微向左欠身，正在给一位十来岁的小姑娘倒冰水饮料，小姑娘身穿绿罗绞经薄纱和宝相花纹缎金红裙。靠近“货郎”手下方的货架上是整幅画面的画眼，不仅放置着长流口银壶、霁蓝釉双耳香炉、贴金乳钉象耳罐、戗金瓜棱壶和金瓶等，而且还有各色（耀斑釉、白釉、青釉、仿哥釉、琉璃等）带托茶盏供“顾客”选择使用。奢华货品的居中位置，放置着一莲花状盛器，当今存世器物中并未出现此器型，故笔者暂时给此盛器取名“霁蓝釉戗金沿莲花盘”，盘的器形类似于鋗，但盘下部有莲花状凸起，盘内盛冰水并放置长柄金匙一件，用以取之与饮品合。也正因此，故宫专家将这位“货郎”称为“冷饮博士”。一位身着沙弥服饰的小朋友侧立以待，他大约四五岁年纪，穿青色妆花织金薄纱罩衫，白乎乎的小胳膊在薄纱下若隐若现，足着大红色履，左手持吊柄龙形金匜，右手结中品上生印，眼睛注视着货架上的冰饮，即使严肃端庄也无法掩盖孩子的童真。另有两位夏装考究的妇人亦身着交领薄纱夏装，手持纨扇，十指纤细，珠圆玉润，装扮富丽，气质娴雅地观看着“货郎”的货物，一并待一盏冷饮，也好在烈日炎炎之下一解暑气。右一的妇人大红直领褙心内的青色妆花织金薄纱与小沙弥罩衫色彩花纹质地一致，应为母子。画面人物的后面是松柏长青，蜀葵争艳；前方绘假山幽兰，溪水潺潺。

　　《夏景货郎图》，色调和谐、用料高级，今人虽不能判断图为何人虽绘，但“货郎”所用货架形制在明《宪宗元宵行乐图卷》中可找到同型。《宪宗元宵行乐图卷》中货郎使用普通竹制货架，并不使用湘妃竹质地货架，且U型木架并不安装金龙首，而是用凤或麒麟来代替；所贩货物也不仅局限于《夏景货郎图》中的各式瓷器与鲜花果篮。从货架上的“霁蓝釉戗金沿莲花盘”来看，传世实物中宣德的霁蓝釉瓷器以暗花为多，嘉靖的霁蓝釉瓷器多划花装饰，此为划花，嘉靖之前此器形并无记载；嘉靖时还盛行在瓶、罐等器物上以金塑贴涩胎螭、狮、麒麟、鱼等饰物，“货郎”手中的霁蓝浮雕贴金蟠螭纹执壶，印证了这点；所以《夏景货郎图》应晚于嘉靖后绘制，篇幅关系图中器物比较可日后展开细节论证。

　　明代流传至今的《货郎图》绘者如计盛、吕文英、崔子忠、姜隐，还有诸佚名的《货郎图》，虽风格不一，或设色或白描，但大部分的货郎都是挑着华丽的货担，货架精雕细琢、所售器物五花八门，孩子们前簇后拥，玩着猴子、蟋蟀、皮影、书籍、花枝，不亦乐乎，场景往往热闹非凡。很少有如故宫博物院这件明代佚名《夏景货郎图》，此解暑之作，画面静谧和谐、端庄典雅、雍容安详，一幅太平之象，画风非常接近于现藏于大英博物馆传为晚明崔子忠绘的《货郎图》。

　　（作者为浙江博物馆副研究员）